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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王小胖
过年了，女孩带着恋人回家见父母，男孩礼貌勤快地帮着一起下厨。
母亲聊起女孩小时候的事情:“她古灵精怪的，还说长大以后要嫁给玩具熊呢。”
女孩附和道:“对了，要不是搬家时弄丢了玩具熊，现在你还能见见情敌哦。”
男孩笑着听完，悄悄藏起因切菜而伤到的手指。
伤口没有流血，反而露出一点洁白的棉絮。
“来，吃个可乐鸡翅。”男孩先给女孩碗里夹了一个。他记得很清楚，小时候她最爱的就是可乐鸡翅。
女孩很高兴，大口吃完，想给男孩也夹点什么菜，却突然发现自己并不清楚男孩喜欢吃什么，已经伸出去的手停在空中。
仿佛看穿了女孩的心思，男孩笑了笑。
“只要是你给的，我都爱吃。”
晚上，男孩回到家，小心翼翼的用针线把露棉絮的位置缝好，陷入了沉思。
时光倒退回女孩三岁那年。女孩的爸爸送给她一只玩具泰迪熊作为生日礼物，女孩很喜欢。因为爸爸是一家公司的老总，每天都很忙，就连周末也基本都是在公司过的，很少有时间回家来陪她，所以这个小熊，就像是爸爸派来陪她的小伙伴，她特别喜欢，走到哪儿都要带着——吃饭要专门给小熊搬个凳子挨着她坐，出门玩要专门给小熊带个小书包，去上幼儿园也要拉着小熊的手。到了晚上，还要抱着小熊入睡。
但是悲剧却悄无声息地发生了。那天晚上在公司加班，女孩的爸爸突然觉得右肋部位一阵一阵刺痛，加班成习惯的他也没怎么留意，吃了两片止疼药便睡了。谁知年底公司组织体检的时候，查出他竟然已经肝癌晚期了。他很诧异，如此戏剧化的一幕竟然有一天也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他最先想到的，甚至不是自己的病情，而是自己年纪尚小的女儿，如果自己离开了这个世界，女儿就没了爸爸。他无法继续往下想象，心中一阵绞痛。
万般无奈之下，他想到去求助黑魔法师。
传说黑魔法师可以帮你实现很多看起来不可能实现的愿望。当然，他开的价往往也是你意想不到的。
那天夜里，女孩的爸爸沿着鬼火精灵的指引，一路走进森林的最深处。那里出现了一个长满青苔的小木屋。
吱呀一声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口吊锅，吊锅里咕噜咕噜地冒着泡泡。门边的钟表上弹出一只乌鸦，“欢迎光临魔法小屋。主人现在不在家，有需求请自行按照指引制作药水或者一星期后再来。”
他和乌鸦说明了情况。乌鸦告诉他，可以给他女儿最喜欢的一件物饰注入灵魂，也就是赋予它生命，让它代替他陪在女孩身边。
他欣欣然应下，才知道注入的灵魂必须由他提供，也就是说，他要以自己的魂魄为代价，来换取玩偶的生命。
一想到自己的生命不知道哪天就会戛然而止，从那以后女儿将永远失去爸爸，他的心里就万般不是滋味。他一闭眼，喝下了药水。喉咙里一阵发腥，他干呕了半天，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乌鸦再一次弹出来，“先生，药效将在五分钟后发作，您可以回去了。”
他将信将疑的推开门，发现自己已经在家里的卧室了。像是被施了遗忘咒一般，有关魔法小屋的一切在他记忆中都开始变得模糊，像是刚刚做的一个梦。
更奇怪的是，女儿怎么突然跑进来了，手里还抱着一个玩具熊。
“爸爸爸爸，你看我的小熊好不好看～等我长大以后，我要嫁给小熊哦！”
他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倒不是因为女儿说的话，而是因为女儿怀里的小熊在女儿说完这话之后朝他眨了眨眼。
他心里五味杂陈，女儿还不知道他的病情，他能陪伴在女儿身边的时日不多了，再多看几眼吧。不知不觉地，眼泪就已经充斥了整个眼眶，他苦笑了一下，从女儿手里接过玩具熊。
“好，爸爸不在家的时候，小熊就替爸爸陪着你。”
从玩具熊变成人是最近几年的事。
因为无时无刻不在女孩身边的它，对女孩动了情。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它的眼里全部都是女孩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它感到这一切是那么的美好，早晨在女孩的臂弯里醒来，吃过早饭跟着女孩一起乘公交车去上学，晚上躺在女孩怀里，看着她进入梦乡……它想陪在女孩身边，永远永远，不止是以一只玩具熊的身份。
它的想法马上被黑魔法师捕捉到了。魔法师答应将它变为人形，条件是要做魔法师的学徒，帮他干一些苦活累活，同时还要保证他的身份不被任何人发现。一旦身份暴露，它将从这个世界彻底消失。
为了能以人类的身份出现在女孩的生命里，值了。他思索片刻，签下了一纸契约。
他成了女孩的同学，和女孩上同一所重点高中，就在女孩隔壁班。巧的是，这个人类身份的他，也是女孩的初中同班同学，也就是说，人类世界里，他们是打小就认识的。
男孩很优秀，所在的班是学校的人文实验班。
这一年，他们高二，正是学习强度和难度都加大的时候。
他喜欢在上完三节晚自习后去操场吹吹风，跑跑步。
这天下楼时，他看见女孩坐在外挂楼梯上，正写着什么。
他从背后拍了拍她。
“嘿，在写什么呢？”
“是你呀，吓我一跳，”她转头，冲着他一笑，“今天我们发了好难一篇文章，要我们梳理脉络写读书笔记呢。坐在班里实在是没有思路，我出来找找灵感。”
“我正要下楼跑步呢，要不要一起，也许跑两圈回来就有灵感了，或者我也可以帮你看看。”
于是月光下，操场的跑道上，出现了两个晃动的身影。
女生跑得比男生慢一点，他就主动放满了步子，跑在她外圈。
夜晚的风轻轻的在耳畔低语，路上有最后一班公交载着下晚班的人们回家，而跑道上的两个人说说笑笑，卸下了一天的疲惫。
回到楼梯旁，男孩挨着女孩坐下，在有些昏黄的灯光下，和女孩一起读起文章……
新年就要到了，学校每年都会在跨年之际举办新年舞会。届时每个人都可以邀请自己心仪的舞伴，然后会收到两张成对的舞会入场券，那时男女生就可以着西装礼服一同前往了。宣传海报一贴出来，到处都开始讨论舞会的消息，有没有被邀请啦，舞伴是谁啦，要穿什么样的礼服裙子啦……大家都期待着被自己喜欢的人邀请，期待着和对方一起盛装出席，在舞会上翩翩起舞的时刻。班里有几个小子已经率先开展了行动，纷纷向女生发出了邀请。
这天晚上两个人在网上聊天，男孩隐晦地问了女孩舞会有什么打算，在得知女孩还没有舞伴之后正式邀请了她。后来女孩才知道，原来男孩已经被同班的一个女生邀请了，但是男孩婉拒了，原因自不必说，男孩心里早就有了舞伴的人选。
舞会上。灯光熠熠，悠扬的旋律如同女孩子们的裙摆，在空中荡漾。纱质的蓝色帷幔低低地垂下来。
男孩打着黑色领带，西装笔挺，风度翩翩。
女孩一袭拖地银灰长裙，一头青丝散落下来，如淑女般窈窕，在舞会的大厅中央闪闪发光。
见到彼此，两人都有些害羞地相视一笑。
男孩伸出右手，微微鞠了一躬，“这位美丽的小姐，不知是否有幸共舞一曲？”
女孩一只手轻轻放在男孩的手心，另一只手搭着男孩的肩，“Mypleasure.”
爵士乐不疾不徐地响起来，第一次穿高跟鞋的女孩，舞姿显得有些笨拙和青涩。她好几次险些踩在男孩脚上。而男孩亦是第一次与异性共舞，轻轻扶着女孩腰的手有些僵硬，舞步也不那么流畅。
他们都有些小害羞，有些小紧张，不过就这样在轻快的节奏中，随着变换的灯光，用不那么熟练的动作和舞步配合着，倒也别有一番趣味。
时间回到故事开始的时候。
这几天，男孩一直没有出门，他发着低烧，一连昏睡了几天。
女孩联系不上他，急得跑到他家。
敲门没有人开，叫门也没人应。对门的邻居这时出来，告诉她不用敲了，这两天家里可能没有人。
可是女孩还是不放心。好在门是密码锁，试了几串数字之后就成功打开了——是她的生日。
推门进去，里面安安静静的，若不是看见他在卧室里睡着，真让人觉得家里没人呢。
女孩轻轻走到床边，正要给他掖好被角，发觉他身上冰凉，再一摸脑门，才知道他发烧了。女孩赶紧给他找退烧药，可是拉开抽屉，里面却什么药都没有。抽屉里只有一些针线，女孩翻了半天，在最下面意外的发现了一样东西，一张牛皮纸。很奇怪的是纸虽然已经有些褪色了，上面的字却还奇迹般清清楚楚。右下角还签着男孩的名字。
那是一张契约。很多年前男孩同魔法师签下的那张契约。
女孩很吃惊，她望向男孩，现在应该说，是她的玩具小熊，眼里满是错愕。拿着契约的手不自觉僵在了空中，契约飘飘忽忽地落在地上。上面的字如火一般燃烧起来。
她愣了好一会儿，才捡起它，跑向男孩，可是已经太晚了，契约上的字一点一点被火吞噬，她想抓住男孩，可是手一伸出去，却穿过了男孩的身体。
女孩大哭起来，她大声叫着男孩的名字，直到他缓缓睁开眼睛，看到摊在身边哭成泪人的女孩，再看到被翻开的抽屉，和女孩手里攥着的纸，瞬间明白了一切，有点苦涩地，他还是努力挤出一个笑。
他知道自己的生命正如沙子般流逝，他知道此时已经再不能触碰到女孩的小手，再也不能感受到女孩的温度，可他还是把手放在女孩头顶的位置，拍着她的脑袋。像很多年以前，他还是小熊的时候，女孩会搂着他，拍着他的脑袋哄他入睡一样。
“不哭了，不哭了。这些年能有你陪在身边，我已经很幸福了。往后的日子里我不在了，也要照顾好自己，要开开心心的，知道吗？”
女孩的眼泪还像断了线般涌出眼眶，她拼命地摇头，然而无济于事，男孩还在一点一点地变得透明。他就要消失了。
待到契约上的字完全消失，男孩也不见了。
女孩攥着一张白纸，扑在床上嚎啕大哭，哭累了，便趴在床上睡着了。
醒来时她已经在自己的卧室里，揉了揉太阳穴，她感到很疲惫，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可是又记不起来具体的细节了。
“快起来啦，我做了煎蛋和三明治，赶紧刷牙过来吃早饭！”妈妈在厨房喊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