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西镇上有一户人家,户主名叫程三,程三在衙门做事,收入在镇上人家还算中等。
但他从不会往家里拿一个铜板,因为他生性嗜赌,每天不摸上几把全身就不得劲儿,他的那点薪水全被他祸祸光了,家里就全靠老婆慧珍做些女红,贴补家用。
慧珍温柔贤惠,却从没得到丈夫的疼爱,即使在她身怀六甲,即将临盆之时,程三也整天在外游荡,极少回家。
这天,慧珍一个人躺在床上,身边躺着刚满月的孩子,虽已临近晌午,她也懒得起来做饭,因为家里实在没什么吃食了,起来也只有挨饿的份。
这些日子,由于身子沉重,慧珍便停止了针线活,月子里全靠之前的一点积蓄,然后隔壁方婶时不时过来帮她炖点汤什么的,这才勉强撑了过来。
前天,程三回来了一趟,待他走后,慧珍发现自己藏在陶罐里的铜板都不见了。气得又哭又闹,大骂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若不是顾虑着这可怜的孩子,她真想一头撞死,最后还是方婶劝了好一阵子,才将她安抚下来。
儿子在不停地哭闹,慧珍硬撑着起来,抱着儿子坐在檐下喂奶。
忽地,院外响起一声呼哨声,一个流里流气的面孔从院墙上探了进来,色眯眯地盯着慧珍瞧:“哟,嫂子,在这儿晒太阳啊?”
此人名叫王五,乃是镇上有名的小流氓,平时喜欢跟在程三后面到处乱窜,若是往常,慧珍绝不会多看他一眼。
但是此刻,慧珍突然想到了什么,她耐着性子对王五说道:“王五,等下如果见到程三,叫他赶紧送钱回来,家里已经揭不开锅了。”
王五受宠若惊,赶紧答道:“好的嫂子,我一定将你的话带到。”
“去吧!”慧珍懒得再搭理她,翻了个白眼将他送走了。
傍晚,王五来到赌馆,果然见到程三正赌得不亦乐乎,他正要将慧珍的话转达给他,忽然想起了慧珍的那个白眼,心里一下子就不舒服了:哼,瞧不起我,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他眼珠一转,将程三拉到一边。程三输了钱,窝了一肚子气,没好气地吼道:“你小子活得不耐烦了,敢来打扰老子的兴致。”
“大哥,亏你还有心思赌钱,你家后院都要着火了!”
程三一把揪住他:“什么意思?”
王五神秘兮兮道:“大哥,刚刚我遇见嫂子了,她说你再不回去,她就要跟着野汉子跑了。”
程三一听,勃然大怒,拔腿便往家里冲去,留下王五望着他的背影奸笑不已。
到了家,程三怒气冲冲地拍打着院门,慧珍刚将孩子哄睡着,心里满是委屈,她撑着虚弱的身体,起来将门打开,又一声不吭回去睡下了。
程三在屋里进进出出好几圈,并没有发现奸夫的痕迹,又见妻子对自己爱搭不理,遂坐在凳子上生着闷气。
话说这时,门外正巧有一个人路过,此人名叫吴忠,家住巷尾。吴忠是个烟鬼,整天叼着个大烟袋锅子。
此时,吴忠烟袋锅上的烟叶压得太紧,导致抽的时候通风不畅,不容易吸,他便顺势在程家的门上叩了几下。
程三正怀疑奸夫是不是躲在门外,听到这叩门声,以为是二人私通的信号,他一个箭步冲进院子,哗啦一声拉开了院门。
吴忠吓了一大跳,他看着怒发冲冠的程三,埋怨道:“程三,你做什么?想吓死人啊?”
程三扑了上来:“好啊,吴忠,没想到你竟是这样的人,趁我不在家来勾引我老婆。”
这没头没脑的话吓得吴忠连连后退:“你...你说什么?我几时勾引你老婆?”
“还不承认,趁着天黑来敲我家的门,不是勾引我老婆是什么?没想到吧?被我抓了个正着,你还想抵赖么?”
吴忠气得头顶生烟:“程三,这样的话可不能乱说,若是被我老婆知道了,可是要闹出人命的。”
程三不依不饶:“既然怕被你老婆知道,为何还要做出这等下作之事,今天你无论如何都得把话给我说清楚。”
吴忠一把将他推开:“真是不可理喻,懒得和你说。”话毕,便要离开。
程三扑上前去死命拖住吴忠,吴忠已经烦透了他,二人立刻扭打在一起。吴忠人高马大,程三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几个回合下来,程三被打得鼻青脸肿,狼狈不堪地逃回了家。
程三进到房里,满腔的怒火无处发泄:自己在外面都快闹翻了天,这婆娘也不起来瞅自己一眼。他也顾不得睡得正香的孩子,抓住慧珍的头发就朝她左右开弓。
慧珍心如死灰地瘫倒在地,任由程三的拳头一下一下落在自己身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程三终于发泄完了怒气,夺门而出。
直到黎明时分,方婶见他家院门敞开,又听见孩子撕心裂肺地大哭,惊慌地跑进屋来,见慧珍满身伤痕躺在冰冷的地上,双眼麻木地瞪着屋顶。
方婶又要照顾孩子,又要将慧珍弄到床上,忙得不可开交,慧珍看着方婶忙碌的身影,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扑簌簌地往下掉。
方婶打来一盆水,一面给她擦脸一面叹道:“慧珍哪!这就是咱们女人的命,为了这孩子,你说什么也得忍!”
慧珍一言不发,只是扑在方婶怀里放声痛哭,仿佛是要将这些年的委屈统统都哭出来。
临近晌午,见慧珍情绪稳定,方婶便放心地回去忙自己的事了,临走之前,她抚摸着慧珍的头发:“你就躺在床上好好休息,晌午饭我等会儿给你端过来。”
“麻烦你了,方婶!”慧珍抬起头,眼里闪着泪花。
“傻孩子,跟方婶还客气个啥。”出门时,方婶还贴心地将房门关好了。
半个时辰之后,方婶端着饭菜过来,却发现院门和房门洞开,慧珍和孩子都不见了踪影。
回想到临走时慧珍的那个眼神,方婶心头突突直跳,她赶紧奔回自己家,叫上自家老头和儿子一起出去找人,邻居刘大妈见几人惊慌失措的样子,热心地问他们在找什么。
方婶一把拉住她,问她有没有看见慧珍。
“慧珍啊?刚刚见她抱着孩子往那边走了。”刘大妈不明所以,指了指河边的方向。
几人当即变了脸色,匆匆朝河边奔去,刘大妈见众人紧张的样子,知道出了大事,也紧随其后,一时间,整条街上的人都纷纷往河边跑去。
刚到河边,一阵呼救声便在前面响起:“快来人啊,有人跳河了!”
呼救的乃是经常在河边钓鱼的钱大叔,刚才他正在河边坐着,身边忽然跑过一个女人,钱大叔老眼昏花,还没来得及细看,女人已经一头扎进了河里。
钱大叔年事已高,想救人却有心无力,只得着急地大喊。说话间,几个年轻小伙已经率先冲了过去,大伙在河里打捞了许久,奈何水流湍急,小伙子们渐渐体力不支,再捞下去,自己也得出事,最后只得上了岸。
山坡上,程三一面跑了过来一面喊叫道:“你个婆娘,还敢跳河了,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程三还在逞凶,邻居们都怒不可遏,将他围在中间想要揍他一顿。
方婶沙哑着声音说道:“算了,他已经是孤家寡人一个,这是他的报应,又何必脏了大家的手呢。”
程三听闻顿时双腿一软,跪了下去。
“呸!”人们朝他吐着口水,纷纷离开了河滩,任由他怎样呼天抢地,寻死觅活,都没人回头看他一眼。
一年后,距离舒西镇五十里的一个小渔村里,渔民陈汉家热热闹闹,全村的人都来道喜。陈汉身穿大红喜袍,开开心心地将自己的新娘迎进门来。
新娘正是一年前跳了河的慧珍,那天,她抱着孩子飘流到此,被陈汉所救。
陈汉是个心地善良的单身汉,这一年他对慧珍母子俩无微不至地照顾,融化了慧珍那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因此,即使陈汉穷得只有一间茅草棚子,慧珍还是义无反顾地嫁给了他,她相信,凭借陈汉的勤劳和自己的女红手艺,日子一定会好起来的。
而另一边,程三逼死老婆的事当天就在舒西镇传得人尽皆知,吴忠的老婆是远近有名的母老虎,得知程三竟将自己男人和慧珍拉扯在一起,气得当即跑去找程三大闹了一场,她性子虽泼辣,但对自家老公是绝对的信任,绝不允许任何人往自家男人身上泼脏水。
自那以后,程三就像个臭虫,走到哪里都遭人唾弃,衙门的差事也丢了,舒西镇他是呆不下去了,在一个漆黑的夜晚,他离开了这里,不知去向。
而那个诽谤害人的王五,也不知是因为犯了口业还是因为整天吃香喝辣,导致舌头上长了个疔,痛得他喝口水都困难,没支撑多久就死了,临死时,毒气已经扩散到全身,浑身上下烂得没有一块好皮肉。
街坊们闲谈时,常常会庆幸这两个祸害已经离开,还了舒西镇一个太平,但说到慧珍,他们又会摇头惋惜,殊不知,慧珍已经组成了新的家庭,过着平淡而又幸福的日子。
清心故事集:讲古今中外,看人世百态。荡涤心底尘埃,才能清心静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