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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年轻的时候跟朋友去算过几次命，算命先生总先问，你家xx方位是不是有个傻子。朋友沉吟半日，豁然道，对对对，我们家东南是有个傻子。设若你说不是东南是西南，他就会说，就是你家南边嘛。设若你说不是东南是东北，他就会说，就是东面嘛。傻子之说其实就是引出话题的方式，二十出头的大姑娘去算命，多半算的是婚姻，又不好意思说出口，这样你只要认可附近有个傻子，你就已经信了他六七成。
说起傻子，在几十年前的农村，几乎每个村子都会有一个两个的傻子，而且存在感极强。但凡有个婚丧嫁娶总少不了他们的身影。至于这傻子和别人的命理到底有没有关系，有多大关系，却不得而知。
网图我没算过命，不相信也不喜欢，但自见识了算命的傻子之说，也不由嘀咕，说不定傻子之于一个人的命理真就有什么关系。因为在我前半生的记忆里真的总有个傻子，存在我家的附近。
小时候在农村，因父母工作的原因，我们借住在村里统一建筑的标准房里，一墙之隔的西邻就有一个标准的傻子，她叫娥。娥大概二十几岁，浓眉大眼，方头大脸，个子也不低，很结实。娥的男人是个四五十岁的老头。其实这男人本不该是这样命运，据说抗战时，他在部队已做到司务长，连级，但南下时，当了逃兵，因为家里有几亩田地，也是因为家里有田地，划成分时化成富农，于是婚姻被耽搁了，直到四十来岁才娶了邻村的娥。娥刚过门时看着还不怎么傻，那时还有婆婆，婆婆是个利索的人，把娥拾掇的齐齐整整干干净净，还教她做力所能及的活，一家人过得也像模象像。几年后，娥生了个儿子，痴傻就多了几分。隔年婆婆又去世了。一个男人又要照顾小孩，又要照顾傻子，毕竟力不从心。娥越来越脏，头发一捋一捋翘着，脸经年不洗了。终于在一个冬天走丢了，男人央村里人去找，找了一个月真找回来了，找回来不说哄着，打，鬼哭狼嚎的，大冬天绑在院子里的枣树下，冻得鼻涕流了好长。我那是八九岁吧，趴在矮墙上看她，忍不住了拿手里的半拉馍给她吃。那时村里的小孩都怕她，见了躲得远远的，我不怕，也许住的近，也许她傻成这样还知道我叫啥，每次喊我名字时还会笑。
终于在走丢第三次时，男人失了耐心，不再央人去找，自此，娥再没回来，不知傻到那个角落，或死在死在那个角落。
后来我们搬了家，住到母亲单位，单位大门对面有一户人家。夫妻俩人都是很精明的人，连他们家四个儿子也都是跟他们俩一样精明强干。只有他家最小的女儿，自小就很少说话，总一个人在角落呆着，父母也觉得不太对，但还是让上了学，觉得孩子还小，上上学跟别的小孩玩玩就会好。可上了三年的一年级，连一个字也没学会，学不会还还好说，问题是还老是自己找不回家。父母不得不接受自己女儿智力低下的事实，于是关在家里，关在家里一个是不被人欺负，一个是不走丢。母亲下狠功夫教女孩做针线活，啥也学不会，最后只能纳鞋底，女孩的母亲在鞋垫上用笔点上一排排的黑点，让他按黑点纳，女孩一纳就是几年，虽然依旧歪歪扭扭。后来女孩十九岁时嫁给邻村一个三十岁的光棍，因生活不能自理，母亲不放心还是常常住在娘家，只偶尔被丈夫接去住个一两天。但还是怀孕了。一日，女孩的母亲看她的样子知道要生了，但我们那有个风俗，就是女儿的第一胎绝对不能生在娘家。于是火速套车往婆家送，但来不及了，孩子生在半路，也许颠簸，也许受了风寒，女孩在生完孩子几天后死掉了。
***再后来，父母退休我们搬回老家了。本来对门邻居只住了一个四十岁上下的男人和他七十多的母亲不关傻子啥事，可半年后村里有个人深夜喝酒回家，在路上捡了个女人，送到我们邻居家（没办法，那些年民风如此）。
这女人个子不高，五官很清秀，只是可能混沌太久眼光呆滞，外地口音准确说是山西口音。那时是夏天我们常在院子里乘凉，她就在一个墙根处蹲着，眼盯着莫名的某处自言自语，语速很快，我只偶尔听的懂一两个字。我知道这不是个天生的疯子，只是因为情感或其他变故才成了这样，我对她有莫名的同情和怜悯，我常想她身上一定有什么故事。我盯着她看，她也会偶尔和我眼神对上一下，便瞬间避开，我坚信她有时会是清醒的，那怕是很短的时候。我问她什么，她依然是那种自言自语的状态，答非所问。
到了晚上晚饭后男人会把门锁起来不再让女人出来。这段时间就是文艺汇演时间了。从大的样板戏段唱词，到毛主席诗词，再到一些当时流行歌曲。虽是疯子的呓语，但依然会在这些荒腔走板之中听得出当初她的文艺气息。我很惭愧《美酒加咖啡》这么好听的歌我是从这个疯女人这里第一次听到。
结合村里人的一些说法我断定这个女人曾是个颇有姿色的文艺青年，被骗或被卖到我们这里，也不知经了几个男人的手，糟了怎样的磨难，只有疯掉才能频闭自己无法面对的人生。一年后女人生了个孩子，我曾想像这种半路疯了的会不会被母爱的本能唤醒，从此好了。但并没有，她生了孩子后疯的更加严重了，孩子她从不看一眼，整日游荡在附近的村落，拿人家的东西，在
人家做饭的地方拉屎撒尿，她男人是个老实巴交的农人，受不得人家的闲言闲语和第一个故事里一样，渐渐失了耐心，渐渐不再出去找，渐渐失了消息。
我知道这几个傻子之间没有半毛钱关系，他们和我也没什么关系。但他们也确实在我家的近旁，而且全都是西面。我想我去算卦的话，先生会不会说你家西边有一个傻子。我想到底是傻子的气场影响，让我们挂相，还是我们的命理像基因链条一样就拖着一个傻子，就像地球拖着月球。存在即合理，那傻子来世间一遭的命数又是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