锃亮马靴的甄别
过去皮鞋匠一般在小巷子旮旯角落摆摊,但是现在随着旧城拆迁改造,一些先前熟悉的老巷已不见了踪影,皮鞋匠们自然淡出人们视野,倒是修鞋摊被像理发店一样灯光透亮的门店所取代,因擦鞋、翻新、洗鞋、补帮、定制等样样俱全,颇受小资懒人们青睐。
皮鞋匠然而,至于价格嘛,当然水涨船高,过去鞋匠补鞋仅要5元,门店至少30元。记得几年前,我那双在一家大型超市买的轻磨牛绒“劳保皮鞋”,穿久了内底发出阵阵臭味,扔掉吧又觉得可惜,只好拿去门店换内底。店老板报价元,真有点舍不得,因为原价才元,再说涂抹上胶水,粘上一双猪二层皮底,材料成本至多8元,但我也无奈,只能忍着罢,只能怪再也找不到过去那腰裹围裙端坐在小凳子上做活儿的鞋匠了。
商场里篮球馆现在据说一双运动鞋可卖到0-元,其实一点不假。在我上班的公司楼下的高档商场一楼商场中央,特地架起一个篮板和篮网,并用铁丝网围起来,围网上镶嵌缤纷灯带,一旁摆上展示柜,柜架搁置一些煊烂的高档运动鞋,在五光十色的魔幻灯光中显得格外耀眼。时不时帅哥和靓女齐上阵摆POSE,投篮玩球,有时会真个地招惹一些时尚宠儿的回睦。一打听,价格不菲,有的卖到上万元。我心里直泛嘀咕:“莫非炒鞋,还想骗我所”。
为何今天有些人(特别年轻人)对鞋子充满神秘感呢?像我这种老古董十分疑惑,难道我与他们有一种不可名状的代沟么?
如果说我不能倾心时尚运动鞋,算OUT了,那我只能认怂罢,因为我年幼时那些耳濡目染的保尔·柯察金人物形象,任凭沧桑变幻,也挥之不去,自然难易割舍那份劳动者的初心。
制鞋厂记得上初中时,年芳三十的班主任老师,有一张方圆脸,一头至腰的漂亮长发,还有一双明亮的眼睛,绽放着青春朝气。她带领学生们列队走向学校附近的皮革厂,义务参加生产军用皮鞋的劳动,并领唱“我们是共产主义接班人”,接着学生们一边齐声嘹亮嗨唱转起来,一边兴高采烈走向那庄严的工厂大门。大门旁赫然写着“抓革命促生产”的大幅标语,广播里还播放着“社会主义好”的铿锵音乐。一走进车间顿感昏暗,忽然嗅到一股皮革异味与胶水气味混合的味道,同时车间的嘈杂声音,钉鞋跟机器的咔嗒声,振聋发聩,至今还记忆犹新,所以对皮鞋的制作、材料我并不陌生,自然也就没有神秘感了。
虽然神秘感被劳动热情感化而抹去,但不知哪一根筋未开窍,总对皮鞋匠有一种鄙视的偏见。这或许按语言结构学解释受“三个臭皮匠当个诸葛亮”的潜移默化的影响,或许生活在一座中国西部三线建设的重工业城市的人,因皮鞋属轻工业,在工业行业中比重只能算三流,会不屑一顾,或许平常只有一两双皮鞋穿,待穿破了补一补,大不了扔掉,或许生活上大儿咧咧,叫他买双新鞋会无动于衷,却天天痴迷洗脚城泡脚盆里的那双白嫩嫩的手……这种对鞋的漠视到底出于什么原因,至今我也不得而知。
舞厅然而,舞动心跳,音随律动,八九十年代跳舞热风靡山城,点燃了一座城市的性格激情。当夜幕降临山城时,你会看见一些内心寂寞但又渴望躁动的人们,穿着西装或裙子奔赴狂热喧嚣的舞厅或舞场。在舞厅门口,你会奇怪发现,一些阿姨早上高峰与城管斡旋摆摊擦皮鞋后,傍晚又摆摊加班做起擦鞋生意,不过少了城管追逐,他们再也没有白天那种恐惧,还大声吆喝:“帅哥,擦下皮鞋嘛,五毛钱”。也许“甩尖子”皮鞋会撞见桃花,或许锃亮马靴会偶遇浪漫,正是这些奔放而开放的城市弄潮儿们的风流倜傥,逐渐斧正了人们漠视皮鞋的认识错位。
其实,我对此认识改变倒不是因跳舞,不是为讨姑娘们喜欢,也不是因在职场须装“牛逼”而不得不穿西装革履,实在是因为走进了一家专业生产皮鞋的国营工厂才触动了我那涉世未深的顽固神经。一个习惯于长期站在讲台吃粉笔灰的人第一次见证和了解工人们手工体力活的艰辛和汗水。虽然那时大部分皮鞋订单主要出口欧美,但绝大部分产品均由手工制作:男女工人有裁剪牛皮的,有穿楦头缝帮子的,有涂胶水粘大底的等等。虽然工序不少,但都是按条理生产线生产,而不像小作坊一样。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总算知道了一张牛皮可裁剪成六双皮鞋的帮子,运动鞋需要流化处理,皮鞋线形鉴别水平,还有一位酒量很大的老师傅传授了皮革真伪的甄别方法。
你还莫说,甄别真皮这招还真排上用场。有一次我陪一位山东从事出口贸易的女孩去逛西单商场,那时北京西单算购物中心了,专售皮鞋的商场就有好几层楼。她个子挺高,身材壮硕,方脸大眼,疾步如风,随风飘逸的短发,散发出那山东姑娘的豪放魅力。逛了约摸一个小时,蓦然在二楼琳琅满目马靴专柜驻足,她终于看上了一双骑士风格的马靴,价格80元,当时算贵得了,好在我帮忙侃价,最终以70元价格成交。
商场首先,还得甄别皮革真伪,老师傅那招抹口水绝活还真管用。在靴皮表面抹了一点口水,迅即水就被吸干了,大胆料定皮革为真皮,但问题却出来了,右靴帮子纹理有些伤痕,总觉得不那么协调美观,遂与老板讨价还价,是否再降5元呢,她执意不肯,说“没有赚头了”,我又趁势提出可否将这右靴与四楼同品牌、同款式、同材质、同码的右靴对换,也就是买二楼的左靴,四楼的右靴,正好一双马靴,老板犹豫片刻便爽快答应,山东妹子赶紧掏出一张50元大钞和两张10元钞票,并迅速脱下那双正穿在脚上的旧皮鞋,立马换上新靴,扭动长腿,大步流星与我像一阵旋风蹓出商场,消失在人海茫茫的西单大街上。
马靴不过,我没有山东姑娘那样的家景,不会像她购物阔绰,更不会像她喜新厌旧,我临别还再三叮嘱,旧鞋还可将就着穿,但她索性扔掉。也许她的举止感染了我,从此我在生活细节上,特别对待皮鞋的态度变得不那么冷漠,倒是更加细心起来。
皮鞋早晨出门上班总会穿上锃亮的皮鞋,因为昨晚就会打理好并擦亮净第二天要穿的皮鞋;皮鞋也多了起来,不像过去只有一两双皮鞋显得捉襟见肘;有时或定期还将所有家里人的皮鞋擦个锃亮。当然,我还会对旧鞋自个儿修理,专门在淘宝或京东上的皮鞋专卖店淘购了专用胶、牛皮碎料、内底纸板、后跟贴片、缝补针线、剪刀削刀等材料和工具,自个儿做起臭鞋匠活儿。比如,鞋跟斜歪,粘上后跟贴片,再削平整;若内底有异味,换上内底板;帮子与大底线崩裂,自己缝补。总之,旧鞋一般不会扔掉,尽量合理利用,也算为减少能源消耗作一些力所能及的努力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