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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李固国插图
燕子
母亲年龄大了，满头白发，背也驼了，饱经风霜的脸上更是千沟万壑。每次回家，母亲总给我说：“我老是估摸着你回家的日子，想也该来了！”母亲言外之意，是我能多回家看看，这也难怪，老年人越大越想念孩子。
回到家里，母亲让我坐在马扎上，笑眯眯地看着我。说：“你今年多大了？怎么头发也白这么多了？”母亲怎会不知道我的年龄，连我的生辰八字早就背得滚瓜烂熟，甚至背地里给我算了不知道多少次卦了，这是她没话找话。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说：“娘，你忘了，我七一年生的，马上就要五十了！”
母亲也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我怎么会忘了？你出生的那年老是多病，我和你爸可没少遭了罪！”
我害羞地低下了头，母亲只好转移话题。“你们几个在一块玩的小伙伴，好多年没见了吧，”母亲叹了口气说，“生活都不容易啊！”是啊，我们几个从小光屁股在一块玩的小伙伴，长大后都各奔东西，有的大学毕业后留在了外地，有的在外面打工在那里安了家，有的虽然在村里居住，为了谋生也是四处奔波。
我说：“我们都二十多年没在一块聚聚了，听说大宋得了重病，是真的吗？”
“是真的，”母亲说，“大宋多好的人啊，没想到得了癌症，去济南好几次了，辛辛苦苦攒下的家底也折腾得差不多了。”
“娘，我刚才去他家了，发现门闭着。”我说。
“八成又去济南了，”母亲动了感情，眼睛湿润了，说，“大宋心眼好，又认出力，没想到老天待人如此不公！”
我怕引起母亲伤感，赶快说别的事情，特别是母亲最爱听的。“四丫回娘家，还经常来看看您吗？”我说。
“傻孩子，她能不看我吗？”母亲知足地笑了，“多好的闺女啊，又懂事又聪明！”
四丫是我邻居的女儿，比我大两岁，小时候跟我母亲学针线活和织布。那时候，母亲挺喜欢她的，几乎把她当成了亲女儿看待，连她的婚事都是母亲撮合的，现在过得有滋有味。她每次回娘家，都到俺家里坐坐，带点礼品，陪我母亲说说话；如果过年，她还会到俺家里，给我母亲磕头。
说到四丫，母亲突然想起了什么，噗嗤一声笑起来。
“娘，你笑什么？”我问。
母亲止住笑，说：“我想起来一件事，你和四丫小时候的事。”
“什么事？”我有点疑惑。
“四丫在学校里受了一个男孩欺负，”母亲说，“你忍无可忍，找那个男孩去打架，结果倒被人家狠狠揍了一顿！”
“后来怎样？”我问。印象是有的，但记不清了。
“后来大宋带着你们几个小伙伴，找人家打了群架，”母亲说，“你们把乱子闹大了，人家父母带着人到咱家讨个说法……”
“我想起来了……”我说。
“为了给人家泼火，你爸就狠狠地揍你，疼得我的眼泪直往下掉……”母亲心疼地说。
一提到四丫，母亲心情就会出奇地好。我自然得说四丫的事：“四丫现在回娘家勤吗？”
“能不勤吗？人家走亲戚跟孩子过星期一样。”母亲说，“人家四丫可是个孝顺闺女，不仅对爹娘好，对公公婆婆也好；不管在家还是在娘家，人人提起她都竖大拇指！”
母亲忽然想起了什么，说：“前天四丫来了，给我带来了点夏威夷果，听说是进口的，你也尝尝吧！”
母亲拿出夏威夷果，用塑料袋盛着，足有二斤多。我心里对四丫充满了感激，问母亲：“四丫还在承包超市吗，生意怎样？”
“人家四丫攀了高枝，男人知道疼人还有本事，”母亲说，“我早就给四丫说过好人好报，你看现在灵验了么！”
说起四丫的男人，我有点不好意思起来。记得那年过年走亲戚闹新郎，大宋带着我们几个给了人家一个下马威，把人家摁在雪窝里说：“如果欺负四丫，当心我们把你的腿砸折！”我母亲正好赶来，解了围，把我们几个臭骂一顿。
……
不知不觉，我也该走了。母亲说：“你陪我说了多半天话，不耽误你的正事吧？”
我说：“娘，我就是来陪你说话的。”
我开车行驶了一段路，从反光镜里看到母亲还站在门口看着我——她是多么舍不得我走！我鼻子一酸，眼泪几乎要流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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