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插图:夏达
文:阿花
我一把扔掉手中用来盛汤的勺子,气急败坏地拍打着衬衫上被溅到的汤汁。刚要不是我反应快,捏了个诀把这厮定住,老娘我这辈子就留下个被人轻薄的污点了。
这不是重点,关键是这个登徒子居然是个毛都没长全的小丫头片子。
这等事情要传出去,我还怎么在圈儿里混。
我压下心头的无名怒火,顺便把衣服领子往上提了提,上下打量着这个冒冒失失的罪魁祸首。
小丫头相貌不算出众,只能勉强算个清秀。
她上身穿了一件半旧的花布衣,下着一条同款花色的裤子,但唯独脚上那双绣花鞋,倒是精致的很。
大概是被我打量得有些发毛,但却被定身诀定住无法动弹,小丫头只能噙着一包泪,用她那双楚楚动人的杏核眼企图打动我。
我装作没看见,一把拽过旁边的摇椅,慢慢悠悠地坐了上去。
待到身旁的汤汁都已经凉透,我才从摇椅上直起身子。
“现在我要问你问题,你可以选择不答,那么我不介意把你当成药引子下在这汤里。其次,不要试图欺骗我,那样的后果更严重。如果你想好了就眨三下眼。”
我话音刚落,小丫头就迅速眨了三下眼,好像生怕我反悔。
我轻笑,刚刚被溅到汤汁的恶劣心情总算得到了些缓解,在这冥界之中,谁不知道我有重度洁癖,何况我这还是华伦天奴的新款,哼。
我随手捏了个诀,那丫头就老老实实地落在了我对面的椅子上,虽然还是不能动,但至少能开口说话。
姓名?
春花。
我眼皮一抖。继续发问。
来这里做甚?
我想求你帮我救一个人。
何人?
一个……和我不相干的人。
我慢慢放下手中的茶盏,从摇椅上站了起来,俯视着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片子。
你来到这里找到我,就应该知道我只渡人,不救人。更何况,你都已经把自己炖了给他当药引子,也就应该知道他的病,无药可医。
小丫头一惊,眼神随即黯淡下来,但又在顷刻间警惕起来。
你知道我……不是人?可我明明伪装的那么好的。
废话,我熬的汤比你喝过的水都多,你有几斤几两我不知道。
一株仙草罢了,还妄图在我眼皮子底下蒙混过关?我佯装愠怒到。
其实老娘才不承认老娘第一眼真的没看出来这个小丫头片子是株仙草,我是心疼我的衬衫,才没第一眼识破她,真的是岁数大了,要不然怎么没有反应过来,普通的魂灵怎么可能轻易近得了我的身。
“求求你,救救他,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小丫头片子目光炯炯,望着我的眼神视死如归。
“就算是给我的汤当药引子你也愿意?”我挑了挑眉。
“我愿意。”小丫头一咬牙,毫不犹豫地说。
一
说到春草家,在月牙村那可是远近闻名。
一方面是因为春草这个人,小小年纪就赚钱养家不说,偏偏还长得眉清目秀,就连隔壁村的大婶从他家门口路过都愿意多看他几眼。
另一方面,是因为他的家庭,真的可以用跌宕起伏来形容。要说春草娘没死前,他家也算是过的富裕。
可他娘一死,爹紧接着也一病不起,为了给他爹治病,他硬是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但他爹的病情却丝毫没有好转,说句丧气话,两腿一蹬其实也就是早晚的事儿。
可春草不依,愣是背着他爹走遍大小医馆,只为给他爹找一条活路。后来好不容易找到一条救命的道儿,但偏偏大夫开出的药方贵的吓死人。
为了买药,春草更是勒紧裤腰带。但好在他也不是一无是处,他娘在世的时候,曾经教过他针线活儿,可喜的是,他纳鞋底的手艺和绣工都远远高出他娘许多,左邻右舍的大姑娘小媳妇都喜欢他的手艺,甚至连镇上的小姐们都时不时地找他来定制出嫁的婚鞋。
靠着这些收入,春草和他爹才能勉强度日。
家里过的这样艰难,可谁也没听春草抱怨过,对人,他永远是那一副温和的样子,笑起来眉眼弯弯,总是让人忍不住心疼这个乐观的少年。
除了纳鞋绣花和照顾爹,春草其他的时间都用来摆弄院子的花花草草。他是个细心的人,原本光秃秃的院子在他的精心打理下,也变的生机盎然起来。他想,他要像这些花儿草儿一样,坚强的活着。
春草娘在世的时候,曾经教过春草一句古诗。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诗的具体意思是什么他忘了,但大致就是说草的生命力特别顽强,这也是他娘给他取了春草这个名字的原因。
他娘曾经是有钱人家的小姐,后来看中他爹憨厚朴实,两人私定终身,他娘甘愿放弃锦衣玉食的生活,跟着他爹来到了村里。
当然,这都是他娘临死前告诉他的。
他娘还告诉他,她从小有个手帕交如意,两人约定,若是以后两人的后代是一儿一女,就结秦晋之好。
她娘跟春草爹决定私奔的前一晚,收到了如意的来信,除了嘘寒问暖的小女孩儿家的悄悄话外,还附赠了一枚玉佩,说是她没有忘记她们的约定。
后来春草娘全身上下只衔着这枚玉佩,就跟他爹私奔了。
还记得他娘去世的那晚,春草问她后不后悔。随即他竟从他娘灰败的眼里看出了闪闪发亮的光芒,她说她不后悔,不后悔爱上他爹,若是再给她一次机会让她重新选择,她依旧还是会跟他爹私奔。说完这些话,她把玉佩塞到春草手里,便撒手人寰了。
自那日起,就算是活得再苦再累,春草也没舍得把那枚玉佩卖掉,倒不是说惦记着这个玉佩后的口头婚约,只是这是他娘留给他的唯一念想,每当他支撑不住了,他就拿出来看看,想起他娘说过的话,他就又能撑下去了。
二
这日,春草正在院子里打理着他的那堆花花草草,却忽然听见有人在扣他家的门。
他忙跑着过去开门,门外站着两个年轻姑娘,一个姑娘他认识,是常常来找他做鞋的王小姐。还有一个姑娘他不认识,但生得极是好看。
王小姐是幕凉镇大户人家的小姐,有次来到月牙村的姑母家消暑,偶然间发现春草的手艺和绣工竟是比镇上的大师傅都要好,所以,每隔一阵子,王小姐都会来他这里定鞋,有时候是自己来,有时候是遣丫鬟来。
春草大部分镇上的客户,主要都是得益于王小姐的宣传,所以春草很是感激她。
春草忙把两位小姐让进屋,还没等他开口,那王姓小姐就拉开了话匣子。
春草啊,记得上次我让你做的那双鞋不?就是给秋荷做的,我跟他说做鞋的是一个俊俏的少年郎,她还不信,她还说这鞋没有几十年的手艺和绣龄,根本做不出来。
现在见到真人,你可信了?王小姐一把拉过身旁的女孩儿,朝着春草努了努嘴。
那被叫做秋荷的姑娘一愣,看着眼前温和微笑的少年,竟是忘记了自己的来意,直到被好友拉住衣袖,才反应过来。
自己正置身的这个小院虽然狭小,但却被清扫的干干净净,尤其是满院的花花草草,虽没有她家后花园的花草名贵,却显得特别的温馨。
这个小院是你打理的吗?她偏头,看向那个笑得温和的少年。
啊…是我。我这个人平时除了纳鞋,也没什么别的能拿得出手的,就喜欢养些花花草草,还请两位小姐不要见怪。春草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停顿了一下,而后又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一般,问道:
“两位小姐可是来做鞋的?”
还没等秋荷回答,王小姐抢先一步说,“可不是么,我姨娘,也就是秋荷的母亲昨儿看见了你做的鞋,喜欢的紧,这不,她快过寿辰了,我家秋荷呀,就寻思专门来一趟,给我姨娘定双鞋,不过要的时间比较紧,三天,我们给三倍的价钱你看怎么样。
“没关系,你们一会儿选一下花色和绣样儿,价钱就按我们平时的来就好,鞋做好我会亲自送到府上。”
那怎么行?时间太赶了,况且,这是你应得的。王小姐心直口快到。
要不是王小姐您平日里照顾我的生意,我哪能有这么多的客户,两位小姐就不要介怀了,以后多来找春草做鞋就是了。面前的少年笑的眉眼弯弯。
”如此,那就这样。”秋荷看着眼前的这个少年,忽然有了些异样的感觉。他不像那些见钱眼开的商人,也不像成天跟在她屁股头面转的那些有钱的公子哥。眼前的少年虽然清贫,却浑身上下带着一种不卑不亢的气息,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尤其是他的笑,就像冬日里的暖阳,悄悄地松动了秋荷尘封已久的内心。
三
夏天的傍晚闷热难当,远方的地平线缩成灰蒙蒙的一团,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
盘算着离送鞋的日子只剩一天了,春草服侍他爹睡下,就想着赶紧把刺绣的部分完成。
谁知,他前脚刚踏出他爹的房门,外面的瓢泼大雨就倾盆而下。他急忙退回屋子,小心翼翼地关好窗子又蹑手蹑脚地退出房门。
刚回到正屋拿起鞋,他又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样,急忙抓起晾衣杆和油纸布冲进了雨里。
这次的暴风雨来得似乎有些猛烈,春草刚冲进雨里就被掀了一个趔趄。
来不及反应自己有没有受伤,他下意识的将晾衣杆折断,然后再将油纸布固定在晾衣杆的缝隙间,罩住了那些被吹的东倒西歪的花草。
看着被吹得有些七零八落的花草,春草有些心疼。
刚想去仔细检查一下花草的情况,他忽然感觉到小腿上传来的刺痛,春草低头一看,一条狭长的口子龇牙咧嘴地长在了他的小腿上,鲜血顺着他的小腿肚流进了土里。
许是刚刚跑的太快被石子划伤的,春草没有在意,他将油纸布又固定了一下,才一步三回头的回到了屋里。
春草不知道雨是何时停的,也不记得完成最后一只鞋的刺绣是什么时间,他的记忆到完成绣样儿站起来收拾针线的那刻便断层了,再就没有之后了。
当然,他亦不可能看到窗外那一闪而过的光亮,那快的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的光亮。
四
也许是昨儿被雨淋到,也许是昨儿熬夜太久,春草不出意外地病倒了。他挣扎着醒过来时已经是晌午了。想着还没有服侍爹吃药,还有约定送鞋的日子就是今天,虽然他还是感觉四肢无力,但是也不得不起身。
也许是因为大雨过后的原因,院子里的空气也变得清新许多。春草走出屋子煎药的时候,就嗅到了一股若有似无的清新气息。
不似花香,不似草香,只是闻了之后让人觉得通体舒畅,似乎连头痛都有所缓解。
更令他惊奇的是,昨夜七零八落的花草此时都好好的,全不见昨晚的凄凉之感。
他忍不住凑近这些花草,却发现了隐匿在其中的一棵小小嫩芽,它小小的,有些透明,根茎上还带着细小的绒毛,春草情不自禁地用指尖去触碰它,它竟也摇曳着身体回应着春草的触碰,像个顽皮的孩子。
空气中忽然多出了一丝药香,春草赶紧起身,将药倒在了碗里,端着它走进了父亲的屋子,木制的门因为外力的拉动和闭合而发出“吱嘎吱嘎”的响声。
春草将药放在了桌子上,神色平静的看着眼前沉睡的男子。
自从娘走了之后,爹就是这样,一直在沉睡,不声不响,只有当春草把头贴近爹的胸膛,感受到那微弱的心跳时,他才能感觉到他爹是活着的。
还记得他背着他爹求医的时候,那神医曾告诉他,他爹的这种病太过罕见,能不能醒过来全看造化。
但是春草没有放弃过,他坚信,只要他不放弃,爹就一定会醒过来。他一直是一个乐观和积极向上的人,即使生活再艰难,他也能活下去。
看着已经见了底的药碗,春草拉回自己的思绪。这会儿时间已经不早了,春草选了一张印有牡丹花图案的油纸布将鞋包好,便出了门。
午后的阳光正好,照在人的身上暖暖的。但春草此刻却有些头晕目眩,许是昨天淋了雨还没好利索,他用手揉了揉两侧的太阳穴,希望能减弱晕眩感。
大概走了半个钟头,春草就到了幕凉镇最热闹的小街。也许是因为午后的关系,所以街上人不多。春草拉住一个斯斯文文的大哥,向他询问夏府的具体位置。
那大哥本来神色如常,但却在听到他的问题后急忙掩住口鼻对他退避三丈,匆匆地指了一下方向便逃之夭夭了。
春草有些奇怪,他再次询问了一下刚刚路过的大姐,结果那大姐反应更夸张,连篮子都没来得及拿,便像躲避瘟疫似的跑了。
春草摸了摸自己的鼻尖,有些奇怪。
无法,他只能自己摸索着前行,顺着先前那大哥指的方向往前没走多久,果然看见了夏府的大门。
他扣了扣门,没有人回应。等到扣第三下的时候,门才缓缓打开,一张熟悉的容颜映入眼帘。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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