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白灵芝，你个不要脸的，给我出来……”
最近村里特别热闹。
时不时村民都能免费看一场好戏。可比年初特意请的戏班子热闹多了。
说曹操曹操到。这不，资深的表演者又要登场了。远远的就听到她的声音，在冬日的旷野上回荡。
她刚进村口就开始大骂：“白灵芝，你个不要脸的，你个没见过男人的……”这骂声不堪入耳，怎么难听她就怎么骂。
一群看热闹的孩子，像狗尾巴似地跟在她屁股后面，嬉笑着、打闹着。听到她精彩的骂声，时不时发出阵阵哄笑。
不一会女人就来到白灵芝家门前。但白灵芝家门紧闭，不知道是人躲在里面，还是出去干活了。
女人来到门前，使劲地踹了几下，里面也没有动静。可能是用力过猛，她穿着的大棉裤差点掉了下来。她骂骂咧咧地提了提棉裤，又狠狠地踢了几脚。嘴里还不停嚷着：白灵芝，白灵芝，你给我出来。
只听人群中有个孩子说：她家没人，去北边坝子上干活了。今天我们生产队的人都在那里修坝子。
白灵芝正和村里的男女老少，在坝子上热火朝天刨土呢。远远地听到了大嫂的骂声，她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以往大嫂来骂，她都是把大门紧闭，任由她在外面撒泼，闹够了她自己就走了。可今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她情何以堪？
白灵芝听着大嫂那不堪入耳的辱骂，脸红一阵白一阵。她这个新来的媳妇真是在婆家人面前丢尽了脸。如果当时有个地缝，她肯定会毫不犹豫地钻进去。
大嫂来到白灵芝面前，不由分说拽着她就走。怎奈白灵芝死死地抓住装土的车子不撒手。这时白灵芝的男人也反应过来了，使劲地掰开了大嫂的手。
在坝子上干活的乡亲们都围了过来，冲着白灵芝的大嫂说三道四。大嫂还想再去拽白灵芝，白灵芝已经逃得远远的了。她知道，如果被大嫂逮回去，肯定会被打死的。
眼见逮不着小姑子，大嫂真的发威了。她一蹦三尺高地指着在远处的白灵芝破口大骂：你个不要脸的……
她骂得唾液满天飞，发乱似女鬼。女人的那点形象她全然不顾了，只管着怎么难听就怎么骂，似乎只有这样，她心中的那愤恨才能出尽。
她正蹦得欢，忽的一下大棉裤滑到了膝盖处，露出里面松松挎挎的毛线裤。原来是裤腰带断了，大伙一阵哄笑。
02
白灵芝觉得这丢人真是丢到家了，之前在娘家大嫂经常骂骂她也就罢了。没想到今天在婆家男女老少的面前，大嫂也不顾及点情面。
想想当初要不是大嫂这张不饶人的嘴，自己怎会落到如此下场？她暗暗发誓：一辈子都不会再和这个混蛋大嫂来往。并下定决心要把日子过好，给这泼妇看看。
白灵芝也是个苦命的孩子。三岁死了娘，她跟老父亲还有两个哥哥相依为命。大哥比她大十几岁，大嫂过门的时候，她还是个十来岁的小丫头。
大哥是个不拘言笑的人，整天一副苦瓜脸，看不到他一点的笑容。打小白灵芝就特怕他。而大哥对她这个妹妹，也没有一点照顾的意思，非打即骂。似乎他是个父亲，而不是哥哥。
白灵芝是父亲的老生闺女，父亲对她疼爱有加。二哥跟她年龄相仿，也相处得不错。唯独这大哥，是她最讨厌的人。
满以为大嫂过门后，这种日子会有所改观。毕竟过了这么多年没妈的日子，白灵芝需要一个成年女性来疼爱自己。当她第一次看着大嫂那不友好的眼神时，这想法在那一刻也破灭了。事实也果真如此。
在以后的生活中，大嫂对她比大哥还凶。大嫂坐月子没人伺候，全靠这个利索的白灵芝跑前忙后。
虽然她年纪不大，但侄子出生后，一直都是她在照顾。等侄子大点了，接着侄女又出生了。俩娃就像她的孩子一样，日夜吃睡都跟着她。她一个大姑娘，真是又当爹又当妈。
苦点累点她都能忍受，毕竟这些对她一个穷苦人家的孩子来说，也算不了什么。可令她不解的是：无论她如何发热，都捂不热大哥大嫂那两颗冰冷的心。
03
一晃几年过去了。一如白灵芝这名字一样，转眼间她就出落成了个水灵灵的大姑娘了。
苗条的身材，白皙的皮肤，一头乌黑亮丽的头发，配上一双明亮的大眼睛，让人看了就特别的舒心。
尽管才二十出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白灵芝有自己的生活追求，更有自己的人生目标。
就比如找对象这事。她觉得家里穷富没关系，关键人要机灵，有前途。她从小没得到母爱，所以对年长的女性有一种特别的情感。
她特别喜欢到邻家去串门，因为邻家的大婶给予她母亲一样的关爱。从小到大，有什么不宜跟父亲哥哥说的事，她都会去跟邻家的大婶唠唠。
大婶家有个亲戚，小伙子比她大三四岁，时常来邻家走动。一来二去，两人也就熟络起来了。白灵芝有意无意总打听这小伙子的讯息。
从小伙子高中毕业在生产队当会计，到后来结婚生子，再到后来老婆难产去世，她都了如指掌。一来二去中，大婶似乎也看出了白灵芝的心思，有意无意从中撮合他们。
其实白灵芝也非常犹豫。她觉得小伙子虽然人不错，而且还有文化，她很钟意。但就是他二婚还带个孩子怎么办？即使自己不介意，家里的父亲、哥嫂也不介意吗？
04
这件白灵芝都拿不定主意的事，不知道怎么被大嫂知道了。大嫂显得特别紧张。
从来都没给过白灵芝好脸色的她，来到白灵芝床前，拉着她的手，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给小姑子做着各种思想工作。头头是道地分析当后妈的种种不好。而且她特别强调，大嫂之所以这样做，都是为了你好。
白灵芝觉得没有的事，却被大嫂说的像真的一样。大嫂这种过激的反应让白灵芝特别的厌恶。
白灵芝也是个很倔的姑娘，尽管她心里也觉得大嫂的分析句句在理，但嘴里还是说：我的事不用你管。
经过这次大嫂的提醒，白灵芝终于考虑清楚了。她觉得大嫂说得对：人家的后妈不好当，尽管小伙子很不错，她也不愿意去走这条布满荆棘之路。但想归想，她也没敢在大嫂面前表明自己的心迹。
几天后，白灵芝去生产队干活。她觉得人家看到她都在小声的议论着什么。等她走过去，议论的人都纷纷走开了。
白灵芝是个活泼开朗的姑娘，平时人缘很好，大伙都喜欢和她一块干活。可是这天不知怎么了，人人都躲着她。干了一天的活，白灵芝郁闷之极。想想此事，百思不得其解。
晚上收工后，她实在憋不住。就准备去找自己最好的姐妹诉诉苦。她刚到门口，好姐妹就一把把她拽进屋，赶紧关上门，把她按到凳子上坐下。
全村都传的沸沸扬扬说，你要去给人家当后妈，这事是真是假？好姐妹急切的问。这时白灵芝才如梦初醒，怪不得白天人们都窃窃私语的议论自己呢。她跟好姐妹解释了一番，明确表示了自己的立场。
昨天生产队干活你没去，你大嫂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的有鼻子有眼。并说她怎么劝你就是不听。你大嫂真是为你好，人家的后妈可不好当呀。好姐妹意味深长地提醒道。
05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事像长了腿一样传遍了附近几个村。都知道了白灵芝要去给别人当后妈。白灵芝真是有口难辩，欲哭无泪。
在全村人的眼中，她白灵芝就是个不知好歹的人。大嫂之所以阻止这门亲事，都是为了她白灵芝好。
可只有白灵芝心里嘀咕：这事根本就是无中生有，怎么到了大嫂的嘴里就变味了呢?大嫂到底安的是什么心？
这天晚上，她拿着一大包针线活在大婶家做。顺便也把这么久的郁结，都一股脑地向大婶倾倒出来，以解这么久心中的苦闷。
做完活，白灵芝拿着装满针线的包袱正要回家时，迎面撞上了气势汹汹的大嫂。
吆，你这是准备拿着包袱私奔呀？大嫂语气里带着挑衅。白灵芝没理她，拿着包袱只管往家走。
你给我站住,说清楚你这拿包袱是准备干啥的？说着，大嫂一个箭步冲上去，拽着白灵芝的头发就扯。白灵芝痛得嗷嗷叫，跟大嫂扭打成一团。
她一个瘦弱的姑娘，哪能打得过体格健壮的大嫂。她被打得鼻青脸肿。第二天，村里传遍了白灵芝私奔，被大嫂抓回来的消息。
白灵芝在床上躺了几天没出门。她觉得自己没脸见人了，一个没出格的姑娘，现在已经臭名远扬了。她还哪有脸面再去见人？
06
老爹看着所发生的这一切，疼在心里。
他心疼自己的闺女。可怎奈儿媳妇惹不起，儿子也不把他放在眼里。他知道这些事都是无中生有，他相信自己的闺女，他也知道儿媳妇为什么要这么做。
原来早在一年前，邻村有家人家看上了白灵芝。他们知道白家是大嫂当家作主，于是就托媒人找到白灵芝的大嫂。希望能做成这门亲事。
这家人条件的确不错，当场就给大嫂拿了聘礼。大嫂看着这些价值不菲的礼品，信誓旦旦地保证说这事包在她身上。她觉得在白家她就是一家之主，柔弱小姑子的婚事，当然也要有她来做主。
可令大嫂出乎意料的是，当这事跟白灵芝说了以后，她居然说这家人她了解：虽然家境很好，可是对方小伙子是个智障儿。她当然不能答应这门亲事，再好的家庭条件又怎么样，跟傻子过一辈子她做不到。
可大嫂却不这么认为。她觉得就凭白灵芝这个有爹没娘的孩子，能找到这样条件好的人家已经是高攀。至于小伙子吗，有钱花还讲究那么多干么。况且她已经很肯定地答应对方了，且对方给她的礼金中，她已经拿一部分给自己买了对金镯子了。
这白灵芝不答应，让她颜面扫地，更辱没了她一家之主的名号。
她苦苦地劝了白灵芝一年，可白灵芝就是不松口。她也逼过公爹去劝女儿，可公爹觉得这是害了自己的闺女，他不愿意看着自己的闺女往火坑里跳。
07
老父亲还告诉白灵芝，直到现在大嫂还没把礼金退还呢。大嫂的目的无非是：想把小姑子的名声搞臭，最后不得不答应这门亲事。
最后老爹语重心长的对闺女说：反正你的名声也已经坏了，你自己拿主意吧。无论你做出什么决定，爹都支持你。
这时的白灵芝已经无路可走了：要么顺着大嫂的设计答应那门亲事，要么就只有去给别人当后妈。
她思来想去，自己的幸福还是要自己把握。她不能中大嫂的计，最终嫁给那个傻子。
大嫂不是造谣说她要去给人家当后妈吗？她这下就要去给人家当后妈，气死她。虽然给人家当后妈的路也不平坦，但总比嫁给一个傻子强百倍吧。
她是一个倔姑娘，这下就倔到底吧。
在一个月明星稀的晚上，她拿着自己一些有用的东西，背着一个小包袱，跟那个小伙子私奔了。没得逞的大嫂特别生气，把邻居大婶骂得狗血喷头。
觉得气还没有出完，大嫂隔三差五就到白灵芝婆家去骂，才出现了开头的一幕。
婚后，白灵芝跟娘家断绝了一切往来。哥嫂发誓，这辈子都不准她再回娘家。且还预言:总有一天她会哭着跑回来找娘家人的。
直到白灵芝的老爹去世，她才带着自己的两个孩子第一次回娘家。
谁说后妈不好当，白灵芝觉得自己也是个苦命的孩子。从小没有得到母爱，她不能再让继女像她一样有爹爱没娘疼了。她对待继女像对待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继女也特别亲近她这个后妈。
白灵芝后来生了一双儿女。丈夫婆婆都特别疼她。
凭着白灵芝勤劳的双手、丈夫精明的头脑，没多少年，她就过上了比大嫂强百倍的生活。
好多年过去了，她都没再跟哥嫂来往过。能过上好生活，就是对自己最好的证明。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