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割麻杆
二燕和三丽去地里割麻杆。太阳下，麻叶摸起来烫手，麻杆握起来扎手。
麻杆割回去做什么呀？三丽不耐烦了。
绩麻线呢。二燕说。
麻线拿来做什么？
纳鞋底，做布鞋啊。
三丽想着有新布鞋穿，埋头割起麻杆来。
姆妈将割回家的麻杆散开，捋下麻叶丢进猪圈，用麻刀把麻杆皮子刮下来。刮下的麻皮一条条堆成堆，蓬松松的，泛着淡淡绿色，有股山野的奇特清味。姆妈将刮下的麻条放进一口大锅煮开，然后拿去河水里漂洗。清清的流水漂走了附着在麻条上的浮沫尘埃，冲走煮发了的外皮。清洗干净的麻条被姆妈堆放在一块大石头上，用棒槌一锤一锤敲打。麻条在棒棒棒的捶打声中，渐渐变白变软。我们把又白又软的的麻条漂洗干净，一条条晾在竹竿上晒太阳。麻条随河风轻盈飘舞，在太阳下闪着淡淡的白光，好美呀！
绩麻线
姆妈坐在矮凳上，开始绩麻线。一张高凳摆在身前，一碗清水摆在凳上，一个小篮子摆在她的右边，一团团麻条摆在左边。姆妈拿起一条麻，右手沾清水将麻条捋湿，然后手指在麻条上一挥，指尖已将麻条一分为三，几挥之下就将麻条分成均匀的、细细的麻丝。搭在高凳上的麻丝密密地搭得多了，微风吹来，飘呀飘。三丽拿来一把尺子压在麻丝上，姆妈夸她：三丽好灵泛！三丽笑哈哈。
麻丝破好了。姆妈把右脚裤腿挽上膝盖。拿起两缕麻丝，对齐一端，蘸清水沾湿，放在膝盖上方的大腿上。左手拿捏着麻丝的一端，右手手掌将腿上的麻丝轻轻一搓，两缕麻丝就绞合在一起拧成了麻线。一搓一搓间，麻线长了，麻丝短了。姆妈从高凳上拿来麻丝，用牙将端头咬细，和前头麻丝的尾部搭接起来，继续搓。长长的麻线一手一手地投入麻篮，绵延不断，粗细均匀，几乎看不出接头。
二燕也学着姆妈的样范，拿起两缕麻丝，在大腿上搓。“哎呀呀，把我腿上的皮都搓破了！”二燕叫起来。姆妈停下手中的活计，拭去额头上渗出的汗珠。手把手告诉二燕，左手指尖轻轻拿捏着麻丝，右手掌使力要灵巧。“不性急，多做就知道窍门啦。”姆妈对二燕说。
打布壳
看样子天气晴起来了，明天打布壳吧。姆妈说着，把置放在橱柜顶上的一捆棕衣、一卷碎布条取下来。
这捆棕衣，是姆妈夏天时收的。屋后坡上长着好几棵粗壮的棕树。棕衣像笋壳一样缠紧树干。姆妈小心地将棕衣一层一层割下，晒干，棕衣变得像渔网一样。把它们一张一张叠好，存放起来。一家人的破衣烂衫，姆妈总是归拢洗净，沿线拆开，撇弃针头线脑，剪成大大小小、方方正正的布块，叠放整齐，卷拢扎紧收好。
姆妈昨晚洗净的几块木板上，都结了一层薄薄的霜花。二燕把霜花擦净，让河风吹着。我在锅里熬魔芋糊糊。这是个细致活，魔芋粉要搅拌得没有颗粒，稀稠要恰到好处，火候还要掌握好，才能熬出细腻粘稠的浆糊。
一切准备就绪。姆妈拿起小刷子粘上魔芋糊糊，先在木板上涂上一层，将棕衣一张张铺上，然后又在棕衣上涂抹魔芋糊糊，将大大小小的布块不留缝隙地铺在棕衣上。姆妈说，魔芋糊糊涂抹要均匀，让它完全渗透到布和棕衣里，如果留下糊糊疙瘩，布壳做成的鞋底会打不平。棕衣和布要扫紧打密，不能起泡，不然做出的鞋子会变形。
姆妈忙活着，一层棕衣，一层碎布，层层粘合，说话间就在一张木板上打上了五六层。一块木板打好了，接着打第二块、第三块。在大太阳下晒两三天，木板上的布壳已经干爽硬朗。姆妈小心揭下收好，就等着做鞋面纳鞋底啦。
纳鞋底
冬天的夜晚，姆妈做清了家务，洗脸洗手，挨近我们坐进大火厢，开始纳鞋底。
纳鞋底用的是早就绩好的麻线。三丽最喜欢给姆妈穿线，用一根猪鬃毛，牵引麻线，嗖，一下穿过针眼，很是得意。姆妈在右手的中指戴上顶针。新顶针黄灿灿的，像金戒指。用久了，金黄的颜色褪尽，“金戒指”变成了“银戒指”。姆妈靠着这枚“戒指”，顶着针用力穿过厚厚的鞋底。
姆妈，鞋底为什么要用麻线纳呢？三丽问。
麻线的拉力好，又有弹性，还耐水湿呢。姆妈把针尖在头皮上一刮，回答说。
姆妈你用针抓痒痒吗？三丽问。
就你话多，针在头皮上刮一下，更锋利呢。二燕白了三丽一眼。
就你里手，你会纳鞋底吗？你也不会！三丽嘴不饶人。
于是就要姆妈教我们纳鞋底。纳鞋底时，先要在底边上沿着鞋底轮廓纳两圈，固定好了再纳里面。一行一行，一针一针，错开对齐。前脚掌和脚后跟的地方要纳得密些，脚板心不支力，可以稀一些。针脚要均匀，长短要一致。
姆妈嘴里慢条斯理给我们传授着纳鞋底的诀窍，手里的针却在厚厚的鞋底上下翻飞，每一针下去，都用手缠绕麻线一圈用力收紧。姆妈说，不急，慢慢来，你们先练针法吧。
练针法
姆妈找出几片小布头，用二燕从学校捡回来的粉笔头在上面画上直线、圆圈，告诉我们怎么运针，如何拿布。然后让我们在布上缝线条，要求直要笔直，圆要滚圆，针脚要细密，间隔要匀称。
我和二燕三丽就屏声静气，笨拙地在布头上穿针引线。先穿针。把线头用牙咬细，用手指捏尖，左手拿针，右手拿线，往针眼里穿，很简单。可我手里的线头好像在和我开玩笑，不是偏了，就是碰在针鼻上分叉了，反正穿不过去。看着二燕和三丽已顺利穿好针，我更着急。姆妈说，做针线活第一个就是要心静，心静，眼准，手轻。不要心急，你再试试。我重新捏好线头，深吸一口气，对准针眼，把线头往前轻送，成了！
布头拿在手里软踏踏的，把针从布头反面穿上来容易，要正好穿在姆妈画好的线条上却很难，反复几次才正好扎在线上，抽针引线，不料忘记要在线的末端打结，线一下子全抽出来了，得重来。
“哎呦！”三丽尖叫起来，原来针扎在她手上了。姆妈安慰她，没事没事，多练就不会扎手了。针很细小，但扎在手上确实生疼。三丽一会就厌倦了。扔了手里的布头针线，缠着姆妈讲故事。
好吧，先猜个谜语：棉布填千层，麻线扎千针，是做什么呢？姆妈问。纳鞋底啊，我们一齐回答。
针线在姆妈手中穿梭。抹过蜂蜡的麻线穿过鞋底，发出细微的嘶嘶声，像催眠曲萦绕在静静的冬夜里。
做鞋面
鞋底纳好了，接着做鞋面。姆妈的樟木箱子里，藏着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报纸剪成的鞋样，有方口的、圆口的、搭襻的、有筒的。得闲了，姆妈翻出鞋样来挑选，把选中的纸鞋样缝几针固定在布壳上，用粉笔头描出鞋样轮廓，描完后拆下纸鞋样，收捡存放起来。姆妈沿粉笔画出的线，裁剪布壳。剪好了布壳，准备衬布和鞋面。做棉鞋，里衬用绒布，柔软暖和。做单鞋，结实的棉布就好。棉鞋鞋面姆妈多用灯芯绒面料，单鞋用咔叽布做鞋面。
我们围着姆妈，七嘴八舌，说着自己喜欢的鞋样和颜色。我要一双有鞋襻的圆口黑色灯芯绒鞋。二燕要有筒的棉鞋，冬天暖和。三丽说，我要红色的方口灯芯绒鞋，《红灯记》里李铁梅穿的那种。四芹说，我要绣花鞋。五俊说，姆妈做什么我穿什么。
姆妈答应着，把剪好的布壳放在衬布和鞋面布中间，用浆糊粘合好，剪去多余的布边，包边缝合。放一边风干。
布鞋做出来啦
在等鞋面风干的时间，姆妈把长长短短大大小小的鞋底拿出来，让我们用钉锤捶打。为什么鞋底要捶打啊？鞋底捶打柔软了，新鞋穿上脚，才随脚舒服呢。姆妈说。
鞋底锤好，上底衬。春秋的单鞋，选一整块结实的棉布蒙在鞋底里层缝好。冬天的棉鞋，姆妈会在鞋底里层铺一层薄薄的棉花，再用绒布蒙紧缝合严实。
把鞋面和鞋底缝合拢来，是做布鞋的最后环节，也是最显手艺和技巧的地方。姆妈告诉我们，先把鞋尖和鞋跟固定在鞋底，左右两边对齐，不偏不斜。缝合时针距不得过大，针脚不得歪斜。拐弯时要顺弯走针，不能扭曲，不能出现褶皱。上一针，下一针，一针针一线线，姆妈耐心地缝合鞋面鞋底。缝合好了后，姆妈拿出专用的切刀，在刀口涂抹蜂蜡，将鞋底毛边切平，再用糯米饭浆涂抹切口一圈，大功告成。
穿新鞋
天气一天比一天冷，眼看就要下雪了。早上起来，看到床前摆着一溜的新棉鞋。
有新鞋穿啦！穿新鞋罗！姊妹们兴高采烈爬起来。崭新的黑色灯芯绒鞋面的棉鞋，捧在手里，一股新鞋子的气息扑鼻而来。新鞋子好香呀！二燕说。是的是的，有一股麻杆的清香，麻杆是我割回来的。三丽很骄傲。有姆妈割来的棕衣的暗香；有涂在麻线上的蜂蜡的甜香；有魔芋的香，有棉布的香……大家七嘴八舌不停嘴。
我把新鞋子穿上脚，大小正合适，踩一踩，跟脚又舒服。灯芯绒布的温暖、棉花的温暖、千针万线纳就的千层底的温暖从脚丫传遍了全身。二燕、三丽、四芹、五俊穿上各自的棉鞋，嘻嘻哈哈没完没了，屋子里充满快乐的笑闹声。刚学会走路的弟弟穿上一双虎头鞋。姆妈在鞋面上绣了个“王”字，添上粗粗的双眉，用猪鬃毛做成胡子，威武而有神采。走路时猪鬃毛一颤一颤地动起来，弟弟可开心了。
萱草忘忧